四十不到的年纪,年岁愈长,愈易怀旧。
经常一个人在夜里听着抖音里四声杜鹃的咕咕声,还有夏日田园的虫鸣蛙叫,不自知的落下了泪。
过去的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叩响心的门铃,让回忆瞬间铺满现实的世界。
这次回忆起的,是伴随我成长的隆隆声,那是父亲的拖拉机发出的交响乐。
父亲这辈子共开过6部拖拉机,应该说,我们家是靠着拖拉机一点一滴的推拉建起来的。
父亲是一位标准的“过去式”农民。他身材高大,皮肤黝黑,孔武有力,性格坚韧,没有太多的文化。时至今日,岁月重负虽然压低了他的身材,却依然不能迫使他向困难低头。
父亲没有什么手艺,唯一拿的出手的应该就是开车。只不过他开的是那种农用机械。也许,每个人谋生的手段都是天生的。父亲之前一直没有碰过任何车子,却与拖拉机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那是改革开放之后,估计时间在1996年左右,我刚刚上小学。改革春风吹拂大地,每一个人都像冬眠苏醒的青蛙,伸展着筋骨准备大干一场。父亲左顾右盼,仿佛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。好在靠山吃山,我的老家漫山遍野都是各种石头矿。是那种不知沉淀积累了几亿年之久的石灰石和大理石。父亲在小学毕业后也是靠采运石头谋生的。于是在母亲劝说下,他们四处借钱买来了一辆机械拖拉机。开启了他的司机生涯。
父亲以前从没碰过拖拉机,却拿着说明书自己一点一点摸索自学,正常启动了他生命中第一部拖拉机。我猜想,当青烟冒起,轰隆隆声响震动村子,他肯定激动的像个孩子。
当时,这是我们村子里第一部拖拉机。父亲,也成了拖拉机手。儿时记忆里,他天天开展拖拉机来来去去,像是一阵风。而我则经常跑到村口伸直了脖子等着父亲回家吃饭。
在平常时节,父亲四处揽活,用这部并不是很大的拖拉机帮别人运石头,石子,砖头,沙子等建材。那时候的农村人都刚刚开始赚钱,而赚钱后第一件大事就是改建自己的房子,因此父亲生意还不错,他的大名那时候也响彻十里八乡。大家都知道有一个“老仇”是跑运输的,人老实厚道重信义,只要盖房子找他准没错,父亲也总能准时把雇主需要的材料送到位。有时候还义务帮人劳动。
到了农忙时间,家里的拖拉机也帮上了大忙。一天到晚在田间地头和场院里来回穿梭。一会把农具拉到地里,一会把收割的各种庄稼拉回场院晾晒,一会又去耙地浇水……伴随着日月星辰照耀,拖拉机帮着我们家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“饥荒”,帮我们赚到了生活费,让我们感觉到了生活的奔头。
后来我跟我哥先后上初中,高中,大学。拖拉机更忙了,父亲母亲也更忙了。已经跑完几万公里的它早已不堪重负。而新的拖拉机也不断推陈出新。于是,父亲终于将它变卖,重新换了一台马力更大,拉货能力更强的。(在我们读书的那段时间,反复又更换过三台)。依稀记得,父亲把旧拖拉机处理掉的那天,心情有一些低落。是啊,这可能是生命中第一位战友吧!朝夕相处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一下子割舍呢?
新拖拉机到后,那崭新的车身、硕大的车轮、耸立的烟囱、宽阔的车斗,无不在诉说着它的强大。靠着更大的马力,还有父母的起早贪黑,我们终于完成了学业。在其他家庭的孩子纷纷中途辍学外地打工的时候,我们兄弟俩先后大学毕业,这在当时农村家庭里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。
更何况,父母也没有因为供我们读书而举债。当然,这也已经耗尽了他们前半生的心血和精力。在拖拉机有些嘶哑的轰隆声中,还有父母渐渐驮了的背、日渐憔悴的身影…
拖拉机是我们家的功臣。自然也会受到独有的尊重。每到大年三十深夜,家家户户都会“辞灶”。父母会带着我们摆桌案祭拜天地祖宗,这时候父母也会拉着我们一起给拖拉机“磕头”,以此感谢他保佑我们家人平安,感谢他帮我们度过生活的一个个难关。
我跟我哥成家后,父亲年纪也渐渐大了,一身伤病让他也不能像以前驾驶拖拉机四处奔波了。于是拖拉机就沉寂了下来,在农忙的时候再发挥他的作用。
有一次回家,看到他就静静的停在车库里,旁边堆砌着许多农具和木材,我走过去,闻着他散发出的柴油味,是那么的清香。而他,也像一位经历过很多很多故事的老人,记录着两代人的苦楚和欢乐,诉说着浸入铁锈里的那些旧日的时光……
作者仇传国,男,34岁。中共党员,长江航运公安局安庆分局民警。热爱历史、写作。在各类报刊发表多篇文章。